(三十壹)賢惠
夢女降臨 by 藍胡子小女孩
2025-2-13 20:51
並非對老男人祛魅,而是對自身的幻想祛魅。
所以,陸恩慈主動提出回學校住壹陣子,試圖矜持地“距離產生美”壹下。
“幹什麽讓我看……我恨妳!”她小聲譴責對方。
“不,妳應該謝謝我。”鞠義使勁兒樂,想不起來緊張的事了:“如果過會兒妳說到壹半才看見他,哎呀……”
“這裏大部分人都沒他年紀大吧,”她又說:“他穿得……確實很撕漫,可是怎麽不穿帽衫?像咱們副教那樣,顯年輕啊…”
陸恩慈整理裙擺,隨口道:“毛衫?啊,帽衫……”
警鈴大作,她看向鞠義:“妳要嬤我老公?!”
鞠義指著院裏副教的背影跟她說小話:“我是說——那種——怎麽就嬤他了?”
陸恩慈小聲開口,語速極快:“不可以!絕對不可以!年上爸爸賽道裏,帽衫這種醜衣服怎麽能出現在我老公的衣櫃!”
鞠義捂著嘴忍笑,終於不再說什麽了。
和好友不同,陸恩慈對這次匯報相當自信。
曾經大學時代說過的東西早已記不清楚,但準備工作做得好,再加上早年答辯和授課已經攢下不少經驗,因此並不怯場。
她調整了話筒,目光從前排的老師往後拂,直到與紀榮對上,心才堪堪如失重般躍動起來。
乍然公眾場合見面,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。陸恩慈最後望了眼紀榮,正欲看回底下端坐的老師,眼前的景象卻突然變了。
像手搖幻燈片多切了壹張立即切回那樣,她看到了壹個很模糊的,好像很久之前在哪裏出現過的畫面。
畫面越來越清晰,直到與紀榮的面容重叠,覆蓋後者的身影。
陸恩慈的聲音突兀地頓住了。
在所有人為這突兀的停頓看向她之前,恩慈睜大眼,盯著面前出現的鬼怪圖案。
十年後的鞠義極其擅長厚塗cg風格的繪畫,為工作室的獨子恐遊畫過不少貼圖,這是其中壹張。
青面白眼,偏西恐,突臉委實有些驚悚。
陸恩慈初以為是錯覺,自己最近睡得太晚,視幻也不稀奇。
可鬼臉並未消失,反而開始縮小定格。四周浮現出壹定透明度的色塊,花屏似的。
幾秒後,陸恩慈身臨其境了自己生前的工位。 Studio display左下角的瓷碗還在那兒,裏面是只早已經被養死的胡蘿蔔;時鐘放在桌角,秒數穩定跳動。
燈光幽暗,淩晨四點五十三,……她馬上就要下班了。
壞了,有bug。
陸恩慈的心狂跳起來。她眨了下眼,畫面消失。
張了張口,接上沒說完的話,才說了壹句,畫面又出現。
再壹句,消失。
出現。
消失。
由於正望著紀榮,男人的身形就此閃回在現實與幻覺之間。陸恩慈強撐著保持鎮定,在所有人的目光裏倒豆般講完了自己的內容,走下來坐定,開始出神。
手機來信的震動聲被掌聲淹沒,她如夢方醒般回過神,垂眸解鎖。
方才視物的異常已經徹底消失不見,壹切恢復正常,備註為“老公”的男人發來消息,頭像是片令人安心的冷杉林。
“早晨是只吃了貓飯嗎?怎麽面色看起來不太好。”
他發了壹張笨拙的小貓表情圖片過來。
“車停在樓外西門左手邊,結束後過來。我訂好了餐廳。”
“貓飯”,就是ねこまんま,壹種將柴魚片和醬汁鋪淋在白飯上調味的吃法。陸恩慈很喜歡,偶爾讓廚師用魚片來涼拌豆腐和麥菜,壹次能吃整小碗。
偶然哪次無意說過,紀榮就此記下來。
兩個字從他口中說出,詞意變得模棱兩可,含混而周正。關心的成分之外,帶著壹點點冷幽默的意味。
陸恩慈久久看著手機,回了壹個“好”。
不要回去上班啊……
紀榮對她有那麽多的稱謂,他好像對她每個地方都無比喜愛,能用壹些很溫和的詞稱呼她們,又不像別的男人對待炮友那樣,帶著動物性的欲望調情。
他會坦然地說,每天睡前接受她的邀請,壹晚上做三四次,顯得兩人關系的肉欲感太強,遲早要影響她在這段感情裏的自我定位,產生心理問題。
紀榮只有這麽壹個,唯壹壹個了。
陸恩慈深深吸口氣,摸了摸眼睛,放下手,又摸了摸,除了指腹壹點眼影的閃粉,什麽也沒有。
太平盛世,個人能夠經歷的兵荒馬亂不外是幻滅。才剛剛接受夢境與現實的關聯,接受很多人的時間歷史都與她相關,以為有重開的機會,就遭遇這些。
陸恩慈捏緊手裏的稿紙,逆著座位席走出去,壹時間無比後怕。
她還有很多事沒搞明白,比如手稿的字跡,紀蓮川的往事,紀榮過去的人生。
原本的生活重心驟然變得不值壹提,如果她看到的不是幻覺,如果那是真的,閻王逆筆,她有機會再次回到加班的午夜,只是心上人饋贈的壹切都變成了鏡花水月,所謂手稿不過是未發表的書面牢騷,合該在故紙堆裏變質死掉。
那紀榮呢?他會變成什麽?
陸恩慈走到車邊,拉開車門坐進副駕。男人傾身給她扣安全帶,很自然地吻了吻女孩子的臉。
“回來了。”他很賢惠地說。